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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领“中国灭火队”参加科威特战后重建的大使(上)

胡皓东 外交官说事儿 2023-12-06
 

人物介绍    


管子怀 曾任中国驻阿拉伯也门共和国大使馆政务参赞、中国驻阿曼苏丹国大使、中国驻科威特大使兼驻巴林国大使;1991年初海湾战争结束后,受命立即返回科威特主持恢复使馆工作。


飞奔900公里,“无任所”大使携命复馆

每年的6月到9月,是地处热带沙漠的海湾国家的热季,也是驻海湾国家外交使团的外交淡季。一般在这个季节,远离祖国的外交官们纷纷回国休假述职。

1990年6月25日,身兼中国驻科威特和巴林两国的管子怀大使回到了北京,按计划他将在9月初返任。

从7月中旬起,伊拉克、科威特两国就石油生产配额开始发生争执,嘴仗越打越热闹,但人们对此不以为然,因为在不甚和睦的阿拉伯大家庭中间,“兄弟”之间的争吵司空见惯。

8月1日下午5点,中国驻科威特使馆,某国大使打来电话,称当晚10时伊拉克将向科威特发起进攻。

晚上,新华社记者走访了美国驻科使馆二秘迈克,想核对这一消息的可靠性,这位神态怡然的外交官优雅地一笑:“这决不可能。”

但萨达姆决意要让行家大跌眼镜。

8月2日凌晨2点,伊拉克全副武装的部队突破伊科边境,陆海空立体全方位地向科首都压过来。

6点45分,科威特外交部一位司长打电话给中国使馆,告知“伊拉克发动了全面入侵”。此时,伊军已突入市区,街头响起阵阵枪声,伊军的战斗机超低空呼啸而过。到中午,伊军完全控制了市区。

北京,上午9时,管大使家中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,拿起听筒,听到话线那头传来的消息,平素沉稳从容的他一时怔住了。等稍稍平静一点,他自我解嘲似地喃喃道:“想不到本人变成无任所大使了。”

他又想起了1963年的2月8日。那时他正在巴格达中国驻伊拉克使馆做大使的阿语译员。这是他的第一段外交生涯,再有两个月就要回国了。

这天清晨,他正看着电视新闻,忽然传来一阵阵枪声,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发动了军事政变。中国使馆所在地克拉达特区四周枪炮声大作。卡塞姆控制的电视台和复兴党控制的广播电台也交上了“火”,相互攻击,管大使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屏,注视着事态变化。

枪声渐渐零落下来,上午守卫在使馆外面的警察还口口声声“保卫卡塞姆”,下午便一改腔调“反对独裁者卡塞姆”。他意识到,这位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铁腕人物气数已尽。当日傍晚,24小时前还风头十足的卡塞姆顷刻之间人头落地,喋血巴格达,成了复兴党的刀下之鬼。

这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,真真切切地印在了这位出生于人间天堂杭州的书生头脑里。这以后,管大使又长期在阿拉伯国家和外交部西亚非洲司工作,谙熟了中东政治气候的风云变幻。然而,伊拉克对一个同属阿拉伯大家庭的弱小邻邦悍然出手,还是令他感到震惊、愤慨和焦虑。

当日下午,管大使赶往外交部,和主管非洲、西亚事务的副部长杨福昌紧急磋商。

傍晚,中国政府就事件发表了声明。

在海湾战争结束之前,江泽民总书记、李鹏总理就指示,尽快复馆,争取国际影响,参加科威特重建。

从科威特首都科威特城到伊拉克第二大城市巴士拉的80号公路,在海湾战争后被称之为“死亡公路”。


1991年3月2日,战争结束的第三天,管大使一行就携带使命和沉重的通讯设备匆匆离京。此时,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到达卡拉奇后再如何去科威特。

到卡拉奇后一打听,去科威特有两条路线:一条是取道伦敦,搭乘科政府的军用航班,只是不知道何时能订上座位;另一条是飞往沙特,再取陆路抵科,但这条路长达900公里,并且破坏严重,既危险又十分艰苦。

为了争取时间,尽快复馆,他们决定走沙特。

到达沙特首都利雅得,管大使一行被等候在这里的科威特外交部官员截住了,对方告诉他们,科威特刚刚光复,国内治安状况还十分严峻,社会秩序还没有恢复正常,生活供应也很困难,希望他们留在沙特等待局势平稳之后再说。

同时被劝阻的还有日本等国大使。

管大使一行决定一边同科方继续交涉,一边同我国驻沙特使馆联系,求得帮助,充分做好入科前的准备。

两天过去了,交涉未果。管大使急了,亲自跑到科方驻地,他激动地直接用阿语对科方人员说:“我们来,就是为了同科威特人民一起同甘共苦、共渡难关,就是为了参加科威特人民的战后重建,我们怎么能留在这里坐等呢?”非常之时,顾不上外交场合的字斟句酌,但正是他的真诚恳切打动了科方,为他们办理了入境证件。

3月10日深夜,管大使一行风尘仆仆驱车900公里,付出了一辆车(总共从驻沙特使馆借来两辆车)被严重撞坏的代价,终于到达了科威特城。

虽然美、英、法、埃及、沙特阿拉伯、卡塔尔、巴林、阿曼8国大使此前已随本国部队重返科威特,但管大使是未参加多国部队的国家中最早返回的使节,这一点赢得了科政府的好评,为中国参与科重建工作打下了宝贵的基础。

在简单的升旗复馆仪式上,千辛万苦的一行人热泪交流。

同油井污染相比,都是“小意思”

抵科后,他们立即投入工作,艰难困苦接踵而至。使馆已被伊拉克大兵洗劫一空,伊拉克在撤退前破坏了除大水塔外几乎所有的公共设施。科威特城的生活供应降到了最低。一入夜,空气阴森森的,凄厉的冷枪声不时划破天空。

“文革”期间参加过“下放”的他也不得不感叹:“这真是我经历过的最苦的苦,全方位的苦!”

食品,上顿是方便面就大饼,下顿是大饼就方便面,那些大饼还是每天排两三个钟头队才能按人头领到的配给。偶尔开听罐头,算是打牙祭,至于蔬菜、水果,则是天方夜谭了。

用水,需要拎着水桶到很远的供水站按定量取,水质发黄,就是这样的水也仅够饮用和泡方便面,想洗个澡是奢望。

不过,也有两次盛大的意外之喜。一次是偶尔在使馆地下室里发现了十几箱稍稍过期的矿泉水,大家禁不住拍手相庆。取出几瓶“畅饮”了一番,余下的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,省吃俭用。另一次是一位在消防队工作、曾留学中国的科威特朋友,一天晚上悄悄送来一整车水。使馆人员如获至宝。管大使指挥大家找出所有能装水的器皿,都用上。这天晚上馆员们洗上了返科以来的头一次澡,使馆里像过节一样。

管大使与夫人在巴林。图源《外交风云人物》


战后很长一段时间内,电话和邮政服务仍未恢复。为了和国内保持联系,中国使馆只好到科威特国际通讯中心去排长长的队。当时管子怀还兼任驻巴林大使,同巴林驻科大使交情甚笃,有时也借用巴林使馆的卫星电话,有时则利用到沙特阿拉伯采购的机会,通过我驻沙特使馆与北京联系。

那时,中国驻科使馆只有一辆车还跑得动,主要用于跑沙特,遇到科政府在迪瓦尼亚(科威特富商会见客人的大型客厅)举办外交活动,管大使常常要搭南斯拉夫等国大使的车。有一次实在找不到车,他着急地亲自跑到街上转了半天,终于向一家熟识的饭店老板借到车,总算没有误事。

然而,所有这一切艰难困苦,同罩压在科威特上空、堪称人类史上最严重的空气污染相比,只能算是“小意思”。

着火的油井,科威特(1991年)


科威特共有900多口油井,727口被伊拉克炸毁起火,其中许多油井是压力很大的高产井,有的日喷原油超过2万吨,熊熊喷发的大火每天烧掉600多万桶原油,造成灾难性的空气污染。美国气候学家理查德特科博士说:“油井起火燃烧仅1个月就会向大气释放300万吨黑烟。”

天是黑的,地也是黑的。德国《明星》画刊写道:“遮天蔽日的黑烟已把科威特的中午变成午夜,人们出门要打手电,车辆行驶要开车灯,能见度只有3米。”浸在黑雾里的科威特像一座死城,有位西方记者写道:“想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,就请到科威特来看看吧。”

更为严重的是,烟雾中含有大量致癌的烃和其他剧毒物质,使树木都慢慢枯死,使馆和文化处、经参处等地的院子里,时常有被熏死的麻雀坠落,科威特的牛羊家禽被宰杀后,取出的肺脏都是黑的。

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医院,绝大多数罹患的是呼吸系统疾病,主诉症状都差不多:胸部有重压感、嗓干眼涩、头晕恶心。医生也没有良药,只是劝病人到国外去换换空气。

停战后,流亡他乡的科威特人急于返回家园,然而恶劣的环境迫使他们不能久留,又匆匆而去。战时滞留在科的居民,一俟停战也急忙飞往国外躲避环境灾难。

中国使馆人员在这样难以忍受的环境下忙碌着。他们的脸色发灰发黑,却很少诉说不适。由于油烟的刺激,管大使看一会儿书眼睛就会流泪,至今仍有后遗症状;报务员小韩吃不下饭,很虚弱,回国后检查,年纪轻轻,竟得了肺气肿,还挺严重。

恰恰是在同科威特人民共度“国家危机”(科威特埃米尔称油田大火为“国家危机”)的深切感受中,管大使敏锐地感到:大火是科威特的心腹大患,灭火是科政府议事日程上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、当务之急。如果我国能参加这场“拯救科威特的新战斗”(科威特埃米尔语),在油田灭火这一高技术领域显示出实力,就等于争到了参与科威特重建乃至进入整个海湾工程市场的通行证。

确定了这一想法后,管大使迅速向外交部作出详细的汇报及建议。

他的想法和中国政府有关部门的决策不谋而合……




未完待续……

文字 | 《外交风云人物》 

作者 | 胡皓东

图片 |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

编辑 |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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